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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:柳暗花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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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因为案情陷入僵局,江一明下班后,每天都开车来到李欢的楼下,坐在草坪上,久久地望着李欢家的阳台和天台,从黄昏一直看到夜幕降临,然后在附近的快餐店匆忙吃一盒快餐后,又回到草坪上,看着李欢的家……这是江一明多年养成的好习惯,他喜欢多次重返案发现场,感受现场的气氛和气味,现场对他来说就像一个沙堆,久了总能淘到金子。

    自从李欢坠楼之后,杨梅红和李俊就住进早年买来的小别墅里,据杨梅红说:李欢之所以不住别墅,主要是不想被人打扰,因为原来的别墅很多人知道。江一明想:也许李欢有仇家,他怕仇家找上门来,所以隐居在这里?

    根据他们的初步调查,李欢是个安分守己的家具商,这几年来,因为业绩优秀、品德高尚、喜做善事,从而被推选为政协委员,没发现他得罪了什么人,当然,重案组还没对李欢的背景进行深入调查,说他是个大善人还为时过早,政协委员的称号会把李欢的真正面目掩盖住。人是最善于伪装的高级动物,即使和他同床共枕的妻子,也可能不知他内心深处的罪恶。

    江一明一边看着李欢的阳台,一边陷入沉思。

    这时,不知哪个小孩从天台上往下扔下一张包装纸,忽然一阵风吹来,包装纸被卷入李欢的阳台里边……江一明突然灵光一闪,他已经猜想出凶手是如何谋杀李欢了。

    事情应该是这样的:凶手经过多日踩点,知道第8栋的天台上有两位退休老人喜欢泡茶,他们自建的小茶室是敞开式的,没有门,没门的一方正好对着第5栋李欢家的天台,他时时刻刻跟踪李欢,发现李欢喝醉后被杨得龙送回家,于是尾随他俩来到金山小区,爬上天台,等杨得龙离开之后,他站在护栏上大叫一声:“上天啊,你为什么容不下我……”这是为了引起蒋儒和梁小平的注意,然后往下跳,其实他不是跳楼,而是从天台上跳到李欢的阳台上,然后进入李欢的客厅,把李欢的鞋子脱下,穿在自己的脚上,抱起醉得不省人事的李欢,从阳台上往下扔,然后从里面打开李欢家的门,跑到天台上,把李欢的鞋子脱下,扔在李欢的坠楼处,这一连串动作是在30秒之内完成的,从而造成有目击者见李欢跳楼自杀的假象,难怪蒋儒和梁小平没有听到李欢的坠地声……

    现场没有提取到凶手的足迹和指纹,凶手应该是戴着手套和鞋套,可是凶手是怎么进入金山小区的呢?他们对李欢跳楼当晚的监控录像看了几十遍,没有发现可疑人,值班的保安也证明当晚10点以后,没有陌生人进入过小区,凶手不可能未卜先知李欢会喝醉,事先潜入李欢的天台上,除非杨得龙是凶手的同谋,故意把李欢灌醉,然后打电话给凶手通风报信,但是,根据海王宫的服务员说,杨得龙没有对李欢劝酒,而是李欢自己想借酒浇愁。

    如果凶手真的是一个戴假肢的残疾人,那么,要从3米多高的天台上,斜着跳进李欢的阳台上,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,当然,除非凶手为谋杀李欢而反复演练斜跳,否则,一般人是不敢做的。

    江一明非常激动,他咚咚咚地跑上李欢的天台,看见两个小男孩在吃橄榄蜜饯,大声问:“你俩是谁把包装纸往下扔?”

    两个小男孩吓一跳,以为江一明要惩罚他们,都不敢吱声,江一明发觉声音太大了,蹲下去,柔声问是谁扔包装纸,高个子男子红着脸承认是他扔的。江一明把他抱起来,狠狠亲了几口,又从钱包中取出100元,塞给那个小男孩,说是奖励他的,随后兴冲冲地走了,留下两个小男孩在发呆。

    翌日,江一明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众人,众人都觉得他说的非常合理,江一明布置任务:由他和小克带领临时抽调来的民警,在全市范围内寻找那个右脚残疾的嫌疑人;由吴江和吕莹莹带头对李欢的背景进行深入调查。

    江一明和小克找遍全市所有骨伤医院,找出了十年内安装过假腿的残疾人有1080个,但不包括十年之前的假肢安装者,这是一个庞大的数字,要一一走访实在耗时耗力,但是,又没有其它办法,江一明坐在办公室里,深思着如何找出捷径,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,整个办公室像香期的庙堂烟雾弥漫。

    这时门被推开了,吴江走进来,用手使劲扇着驱赶烟雾,江一明招呼他坐下后,问:“老吴,你们有什么收获?”

    “收获很大,你看看吧。”吴江把一大摞案卷放在他办公桌上,江一明拿起案卷看起来。

    原来在20年前,也就是1993年6月18日,李欢在自己的家具厂的办公室qj了他的文员林子红,当时林子红刚刚结婚不久,林子红回家向她丈夫张大树哭诉被李欢qj的过程,张大树一气之下,把李欢告上法庭,李欢在法庭上承认与林子红发生了关系,但是,那是林子红自愿的,目的是林子红想要李欢的钱。警方发现林子红的银行账户上多了一万元,是从李欢的账户上汇给她的,但林子红自称毫不知情。

    李欢说林子红要他给她5万元,他没那么多,只能给她一万元,所以林子红恼羞成怒,把李欢告上法庭,因为林子红身上没有任何伤痕,裙子的扣子也没被扯掉,以此说明林子红是自愿的。

    林子红说她当时穿连衣裙、胸罩和内裤,在李欢qj她时没有脱下她下的裙子,只扯掉了她内裤。

    法庭最终判决李欢无罪。这使林子红夫妇哭诉无门,绝望到极点!

    事情并同那么简单,晚报记者根据庭审记录和结果,把林子红为了钱而诬告李欢qj大肆渲染一番,许多市民打电话到林子红家骂她是贱货、下流、婊子,林子红不堪忍受,跑到租住的8楼天台上,一跃而下,当场摔死。

    张大树得知妻子死讯,当场晕倒,吐出一滩鲜血,被送到医院抢救,从医院回家后,张大树看见林子红放在桌子的遗言:大树,我深爱的丈夫,感谢你没有在我被玷污后唾弃我,但这世界太冷酷了,不值得留恋,我要去天堂,那里应该温暖如春,鸟语花香,亲爱的,你不要伤心绝望,我只是睡着了,如果你还爱我,请你为我报仇,我要你把那个畜牲关进监狱,免得他再伤害其他良家妇女。记住:不可以与他同归于尽,你要活得好好的,你要站在监狱外狠狠地嘲笑他——这就是你对我最好的报答。

    看到这里,江一明的双眼被泪水模糊了,他深深地吸一口烟,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,他知道20年前的司法环境和现在大不一样了,不少法官受控于权力机关,不可能十分公正,如果此事发生在现在,完全可以把李欢关进监狱。

    “江队,你同情林子红吧?”吴江看江一明眼含热泪。

    “对,我是同情林子红,如果她是个卖身求财的人,会跳楼自杀吗?”

    “当然不会,当婊子的人绝对不会因为被人辱骂而自杀的。假如她承受不了压力,可以和张大树去另一个城市生活,当时的一万元足够他们在别的城市另起炉灶,但是,张大树并没有离开长江,而是继续留在长鹏物业管理公司,但他从此没再娶妻,可见他对林子红的爱有多深!”

    “一对苦命鸳鸯啊……也许张大树苟且偷生只想为林子红报仇,他有杀人动机。”江一明说。

    “这回你可错了,他的同事说他在1999年就死了。”

    江一明一愣:“说说看,怎么一回事?”

    “1999年夏天一个炎热的夜晚,有人报案说李欢的别墅里发生了惨叫声,当110赶到现场时,却没有任何异常情况,李欢全家人都不在家,警方是打李欢的电话之后,李欢才匆匆赶回家的。第三天,张大树的同事向警方报警说张大树失踪了,张大树的父亲从乡下赶来,要求警方帮助寻找,警方苦苦寻找了一星期后没有结果,他的同事怀疑张大树可能被李欢杀害,因为张大树经常跑到李欢家里闹事。警方对李欢进行讯问,并对李欢家进行搜查,结果发现李欢的厕所有血迹,经过dna检测,证明是李欢的血迹,不久后,在李欢别墅的小河边发现了一条高度**的人脚,是从腓骨中间被锯断的,经过法医化验,是张大树的小腿,张大树的父母把李欢告上法庭,说他杀害了张大树……江队,你猜法官会如何判决李欢?”吴江故意卖个关子。

    “这个……李欢肯定被判无罪,否则他不会当上政协委员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得对极了,法官判李欢谋杀张大树的证据不足,不能形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,而且李欢的情妇证明事发时李欢和她在一起,从而判李欢无罪,但是张大树的父母不服,说李欢情妇作伪证,年年上fang,甚至到北京去上fang,结果每次都失望而归,因为上fang,张大树的父母倾家荡产了,唉,他们真可怜啊。”

    “你认为张大树真的被李欢杀害了吗?”

    “但愿如此,不过,不能肯定,因为证据不够充分。”

    “这就对了,张大树为了帮爱妻报仇,想与李欢同归于尽,但是,他又要遵守林子红的遗言:不能死,要好好活着!所以,他只能设计把李欢关进监狱,于是,乘李欢不在家,潜入他家,在他家锯断了自己的小腿,然后忍痛把自己的小腿抛弃在李欢别墅后面的小河里,造成被李欢谋杀的假象,他以为法官肯定会判李欢重刑,因为有张大树的血迹和小腿,但精明强干的法官却判李欢无罪,张大树失望到极点,从此躲藏起来,伺机再次报复李欢……”

    “江队,等一下,被锯断小脚的人怎么可能走到小河边丢弃自己的小脚?这不符合逻辑嘛。”

    “张大树可能有一个铁杆的帮手,张大树的遭遇令人同情,有正义感的朋友会帮助他。”

    “锯断小腿这可是技术活,如果没有麻醉师帮张大树进行局部麻醉,他肯定承受不了痛苦。”

    “这要找到张大树才知道怎么回事,人的意志可以忍受巨大痛苦,就像邪教徒可以引火**一样。我怀疑张大树没有死,他躲藏起来后,安装了假肢,所以会在李欢的客厅里留下那个蹊跷的足迹,张大树有谋杀李欢的巨大嫌疑,我们必须找到他。”

    “说实话,我真不想张大树被我们找到。他是个英雄,一个悲剧英雄,就像哈姆雷特一样,为正义而复仇,却落下凄惨的下场。”吴江感伤地说。

    “我也同情张大树,但是,法不容情,把罪犯绳之以法是我们的责任!老吴,你把协查通报发出去,在全省范围内寻找张大树,如果找不到的话,上报省厅,在网上通缉他。”

    吴江点点头,脚步沉重地走出去。

    五天之后,有位群众举报说在郊区发现了张大树,江一明带领重案组成员前往抓捕,他们来到一个垃圾收购站边,举报者指着不远一排非常简陋的出租屋说:张大树就住在第二间屋子里。

    江一明示意众人掏出手枪,分开向屋子悄悄靠近,靠上之后,小克推开虚掩的木门,看见一个人坐在小矮凳上整理废纸,小克的枪对着他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那人出奇地平静:“我叫张大树,你们来了?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。我终于可以去见我的爱妻了。”说得像面对死亡而超度的高僧!张大树才45岁,脸上的皱纹像树皮一样粗糙,头发乱得像鸟窝,双手黑乎乎的,那是长年拣垃圾被薰染成的颜色,长满厚茧的十指刻满一道道伤痕,右脚上安装着假肢……

    张大树顺从地跟他们回刑警队,坦陈了是自己把李欢从阳台上扔下去,经过和江一明推断一模一样,他说实施谋杀李欢的计划他整整用了20年,是什么样的仇恨能让一个人半辈子都无法释然?不,应该说是什么样的爱,让他如此铭心刻骨?